義大利國寶級的導演費里尼說:「夢是唯一的現實。」今天,我們借這句話向李安致敬。李安從拍電影以來就說,電影是夢想的投射;如今他的電影夢不但成真,而且戴上了最高榮耀的桂冠!
「斷背山」在本屆奧斯卡金像獎中拿下三個獎項,包括成就歸於李安本人的最佳導演獎。這是第一位華人導演獲此殊榮,也創下全亞洲第一的紀錄。從頒獎典禮前走在紅地毯上,到獲得全場鼓掌後站在領獎檯上,李安都不忘謝謝華人同胞對他的關心和鼓勵。就像四年前荷莉貝瑞獲得第一座頒給黑人女星的奧斯卡影后獎時,哽咽著將該獎獻給「所有曾在好萊塢奮鬥的黑人女性」;此時的李安不僅贏得了他自己人生中的大獎,也讓華人世界的所有電影工作者和愛好者分享了他登峰造極的榮譽。
其實,李安的成就,不能僅以奧斯卡獎的勝負來定奪。二○○一年,他的「臥虎藏龍」已在奧斯卡金像獎中拿下四個獎項,不但是李安本人身為一個華人導演在好萊塢揚眉吐氣的紀錄,片中幾個經典鏡頭也為傳統的武俠片開創了新境界。其後的華人武俠大片如「英雄」、「十面埋伏」等顯然都不易再超越該一境界,也可見李安自創典型的功力。
但李安既不以奧斯卡得獎作為個人成就的里程碑,顯然也不願意以賣弄異國情調取勝。在「臥虎藏龍」之前,李安拍過「冰風暴」;「臥虎藏龍」之後,李安拍了「綠巨人浩克」。這不僅顯示李安樂於嚐試不同社會背景下不同類型、不同題材的影片,也透露出他勇於探索人性因素跨越文化界限的企圖心。早在李安大膽執導英國文學電影「理性與感性」時,他就能圓熟地掌握住人文精神以化解文化隔閡。他曾說,文明的累積自能創造出一種儒雅的氣度,展現在中國古代的大俠或西部牛仔身上都是一樣。李安透過「理性與感性」這樣的古典作品,不落痕跡地表達了他所嚮往的文明境界與內涵;這其實也是他本人文化氣質的反映。
李安一直說想拍一個題材,呈現每個人都有藏在心中深處的一種記憶,每個人都有一生想要回去的一個地方。於是,誕生了「斷背山」。有人也許單純地把「斷背山」視為一部同性戀主題的電影,有幸趕上當今尚稱多元開放的社會潮流而獲得好評。但就像李安自己在檯上所說的,「斷背山」講的是「愛」本身的偉大之處。
愛教人生死相許,然愛又是知易行難。「斷背山」裡的愛因為存在於同性之間而備歷坎坷;其實,最平凡人生的愛也不免衝撞人性,所以「斷背山」講的也是社會禁忌中個人私密情懷的追求,是每個人懷抱著心中一個難以實現的夢想而在艱困的現實中繼續走下去的路程。這樣的主題,在「臥虎藏龍」片中楊紫瓊飾演的俞秀蓮身上出現過;在人稱「父親三部曲」的「推手」、「喜宴」、「飲食男女」片中各自都出現過;某種程度上,恐怕也在李安本人自幼受到嚴格家教、拍電影之初不為父親諒解、蟄伏紐約家中六年才終得掌鏡機會的人生故事中出現過吧。
從這個角度看,李安這個人與他的作品之間呈現出較電影所能表達的更有趣的一種辯證關係。他在全球億萬觀眾面前不忘提及他的華人背景,在頒獎典禮上以國語向同胞致謝,確保大家都忘不了他是一位「華人」導演;但他的作品又早早就走出像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或陳凱歌的「霸王別姬」那種讓國際驚艷的濃烈東方色彩。他的「父親三部曲」曾受到某些友善的消遣,認為洩露了他自幼緊張的親子關係中所衍生的戀父情結;受到如此傳統性格和文化臍帶牽連的一位導演,卻又拍出了「理性與感性」讓英國人也吃驚,拍「斷背山」的劇情爭議則連部分保守的老美都吃不消。
李安今天的成就,讓華人世界與有榮焉,其實,他藝術成就所得到的評價,早已超越了華人的背景框架之外。李安自己恐怕絕未曾參與過什麼有關「全球化」和「本土化」的語言詭辯的論戰,但他的作品即是活生生的例證,展現文化融合之美。當李安不諱言受益於他的文化背景時,其實他更大的貢獻在於樹立了國際視野的典範,以「人性」的厚度消溶了任何疆域的格限。
李安稍早在獲得美國導演協會頒獎時曾感恩地說:「我們能做電影,人生多美好。」這個追夢的故事感動了多少人,我們除了恭喜之外,還應該謝謝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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