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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日報社論
當今全球各個國家,從自由貿易中獲得最大利益的,恐怕無過於台灣者。半世紀前,在台灣內乏天然資源,外有中共血洗台灣壓力的交逼之下,台灣經濟幾已走到絕路。結果奇蹟似地讓台灣絕處逢生,開出風光驕傲的經濟奇蹟,全拜先進國家尤其是美國大開方便之門所賜;台灣因而可以充分運用原來百無一用的廉價勞動力,配合日本所提供的技術、設備、原材料,加工製造成廉價的工業製品,源源輸出到美國換取無窮無盡的外匯與資源,在短短30年間脫胎換骨,成為以科技資訊產業睥睨自雄,快速躋身於已開發國家之列的後進國家的典範。回首前時路,如果美國一如日本等其他先進國家一樣將台灣產品摒諸門外,一味以狹隘的保護主義翼護本國不爭氣的高價民族工業,豈會有今日的台灣?豈會讓眾多落後國家得以循著同一條捷徑快速脫離貧窮、落後的噩夢,早日享受與先進國家同等的物質文明?

然而吸吮自由經濟的奶水好不容易脫胎換骨的台灣,面對比我們更貧窮落後的國家以廉價勞工的產品來爭取微薄得不堪的福利時,我們卻跟隨日、歐等富而不仁的先進國家的腳步,以各種貿易壁壘、重重限制干預,要將些許低價工業、農業製品一概摒諸門外。這樣的將自由經濟敲骨吸髓以成全自己,卻吝於將同樣的機會施捨給猶如過去台灣翻版的更多落後國家,不論台灣多麼富有,都是一個不仁的典型,面對恩同再造的自由經濟,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

最近鬧得轟轟烈烈的毛巾業者要求政府針對自中國大陸進口廉價毛巾加以貿易制裁;有人主張將對方視為公平貿易者,而對國內受害業者以貿易壁壘的救濟手段加以保護;有人則主張將對方的生產者定位為不公平貿易的傾銷者,而以貿易壁壘加以制裁;甚至有人主張雙管齊下,一面主張對方公平,一面主張對方不公平,不論如何,只要能以貿易制裁保障國內業者的生路即可。

這種令人啼笑皆非,以貿易壁壘強欲抵制許許多多年收入在國人百倍以下的生產者,控告他們以百倍以下的工資生產的產品對我們傾銷,或藉打擊他們來保住國內早已失去競爭力的生產者俾其能苟延殘喘;這種種行徑,對照久為人不齒的全球最富有國家以高額補貼、極高關稅或嚴苛的檢查制度阻止貧窮的農業國家從嘴裡省下的一點糧食運往國外換取維生之計的作為,絲毫不在其下。

但是,從國際貿易理論的始祖李嘉圖早已傳下來的比較利益原則,更清楚地告訴我們,這樣抵制窮人賺口飯吃的勾當,其實還不必討論其仁與不仁;因為當一國如此顢頇而行的時候,首先受害的,就是它自己。阻止窮國生產的廉價工業、農業製品進口,或者強加以極高的懲罰性或任何亂七八糟名目的關稅,全體消費者第一個受害。他們再也得不到某些品質更好、價格更低的商品充分滿足其需求;數量更少的進口品反而必須從中盤剝出一重又一重的額外稅費,讓那些本來已買不起豪華舶來品的小民再剝一層皮。

消費者所受的傷害還屬餘事,真正受害最大的,是整個國家。一方面林林總總的保護,像飲鴆止渴一樣,讓那些早該改行轉業的生產者,戀棧不去;抱殘守缺的結果是,他們甚至他們的子孫永世淪落其中不得脫身。但當保護的大黑手無所不至地籠罩各個行業,各個行業不斷推陳出新、不斷向更有效的生產方式轉移的過程就被無端攔阻,提升效率與競爭力的動機就橫遭扼殺,這個經濟就會故步自封、趑趄不前,最後被競爭者一一超越。

這些道理兩百年來早成老生常談,每一個博學的碩彥都在課堂上一遍又一遍地向學生覆誦,每一個受過相關訓練的台灣精英對此也莫不耳熟能詳,瑯瑯上口;但一碰到現實環境、自身利害,人人都成了李嘉圖的老師,個個高喊保護主義的必要。面對廉價毛巾的可怖威脅如此,面對可怕的廉價稻米進口如此,面對兩千多項中國大陸迄今不准進口的工、農產品更是如此。當政治正確又突然躍上第一線,更塑造一個無堅可摧的萬里長城。只是有幾人知道,它鐵桶一般在防堵的,其實是本該奮力向全球爭戰的國內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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